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

[刀剑乱舞]《最佳攻略》(三日鹤)

海间:

这样的话,肯定没问题了。


 


鹤丸国永站在门前理了一下领带,今天他穿着自己最好的一套休闲服之一,前来参加三日月宗近的生日晚会。据他所知他邀请了很多朋友——包括自己——上午他向他们分享了装饰好的客厅,鹤丸国永将那张图片保存了下来。算了下时间,自己来得不早不晚,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他衷心期待着今晚,一定会是相当快活的一个晚上。


深呼吸了一下,他单手摁响了他公寓的门铃。手里的慕斯蛋糕是精心挑选的,为了保证新鲜,他特意将取货时间定在今天下午,选的门店也是最靠近三日月宗近的家的那一家。保温的冰袋分量不轻,他在摁完门铃后重新用双手托住了它。


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生怕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门里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鹤丸国永咽了口唾沫,吸了一口气,在门打开时大声喊道:“生日快乐!”


将蛋糕举到面前,鹤丸国永自诩已经做出了完美的笑容。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三日月宗近的脸色却与料想中迥然不同,他皱起了眉头,将鹤丸国永从头打量到脚。


“怎么了,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看到站在玄关的他瞪大了眼睛,不禁探头往门里一看,顿时“咦”了一声。


 


美丽的花束歪七扭八地扔在地上,原本精心装饰的彩带和碎纸都被扯了下来,地面一塌糊涂。这原本应该马上要举行一场很热闹的生日宴会,甚至几个小时前的图片还博得了所有人的赞赏,然而——


“呃,你临时取消了?”意识到除了自己以外并没有任何人在这里,鹤丸国永有些忐忑地去摸手机,“我来的路上你群发通知了吗?抱歉,我好像忽略了……”


“进来。”三日月宗近很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鹤丸国永在觉得小臂散发出一阵爆裂般的疼痛,他被拽进了门里。在被踉踉跄跄地带进他的怀里的同时,他从三日月宗近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气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原本应该用来增进情感交流的蛋糕现在阻碍在他们两人中间,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订了一个这么大的尺寸的同时,鹤丸国永这下算是看到了客厅的全貌。他不禁更惊讶了:桌布被掀翻在地面上,不仅如此,各种摆设和小一些的家具都东倒西歪,像是被摔砸过。他咽了口唾沫,急切地问道:“难道是进了贼?要不要报警……”


“不用。”三日月宗近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几乎是扔到了茶几上。鹤丸国永稍稍镇定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他立刻发现三日月宗近的心情并不好——应该说,是处于“极差”的范畴。他走到茶几边弯下腰去解开蛋糕的包装袋:“这个慕斯蛋糕要放在冷藏的环境里,你家冰箱有点小,我来试试——啊!怎么会这样!”


他打开盒子,吃惊地望着里面已经糊满盒面的裱花。特意订制的图案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蛋糕胚几乎是在里面翻滚了一圈。鹤丸国永看了一眼三日月宗近,心里嘀咕起他刚才的手劲,然而脸上还是带着轻松的笑容:“外表虽然变了,吃起来肯定还是那么回事,口味肯定还在——我先把它放到厨房里去。”


一边说,他一边端着它离开了客厅,三日月宗近没有阻拦。鹤丸国永在确认他看不到自己后就恼火地翻出手机,他要给那家店的店长拨打电话确认它的出店状况,并且赶紧补订一个新的。时间上肯定来不及现做,小一些的成品也可以凑合——然而碎裂的屏幕却让他一怔。他按了两下手机的电源键,居然也没有反应。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他将蛋糕塞进冰箱底层,关上门后回过头,三日月宗近已经站到了厨房门口。来不及将手机收回口袋的鹤丸国永笑着扬了扬它:“不好意思,好像是来的时候在哪边不小心磕坏了,所以没收到你的最新通知……要是你有其他安排的话,我就先——”


“没有,”三日月宗近盯着他,“我没有其他安排。”


他一愣:“那你的生日宴——”


“取消了。”他的回答很简短,次次抢在鹤丸国永说完之前截住了他。鹤丸国永挠了挠脸颊,他能感到三日月宗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周身。卷起了袖子,他拿起一旁的干净抹布,走到他身边:“先一起把房间收拾起来吧?”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三日月宗近蓦地提高了声音。鹤丸国永睁大了眼睛,他不知道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今天的他十分反常,就在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回避了他的视线:“今天我可能有点累,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还好,”鹤丸国永补充了后半句,“既然你不想在家待着,那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让我静一静。”三日月宗近摇了摇头。然而下一秒他拽住了鹤丸国永的手,拉着他穿过客厅,走进了自己的书房。皮肤的再次相触让鹤丸国永的全身都在放一级警报,同时他看到了窗台上的那些多肉小盆栽。里面摆着他送的一盆,被养得相当壮实。


随意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鹤丸国永看着三日月宗近开电脑查资料,拿着纸笔写写画画,又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他的声音很小,语速也很快,如果不是他用眼神示意不要离开,鹤丸国永原本想回避这种场合。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放下了手机,三日月宗近直视着鹤丸国永的双眼,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三日月宗近几乎什么都没拿,随便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


鹤丸国永先到了玄关,对着那面很大的穿衣镜理了理身上的衣褶。从镜子里,他看到了从卧室出来的三日月宗近在看自己,于是转过头朝他视线投来的方向笑了笑。这时他发现了什么,“啊”了一声:“三日月宗近,你是不是穿反了线衣?”


看了一眼前后,他将外套脱了下来,鹤丸国永伸出手臂接过。在他重新传上去后,他又伸手帮他拉了拉下摆。玄关的空间很狭小,三日月宗近的手肘有几次都挨擦到了鹤丸国永的身体。对此鹤丸国永毫不介意,只是绷紧了脸,竭力避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笑容。


 


两人乘电梯去了车库,三日月宗近给自己的车解锁,鹤丸国永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朋友家。”三日月宗近的话本来就不算非常多,今天更是少得可怜。抱着事出有因的想法,鹤丸国永点了点头。他注意到了三日月宗近的手背上贴着创口贴,正盘算着找个什么机会问一问的时候,三日月宗近说道:“刚刚让你受惊了,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我觉得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的话,我很乐意帮你排忧解难。”他笑着宽慰道。


然而弥漫车厢的却是沉默,前面不远的一个路口是红灯,三日月宗近放慢了速度,踩上了刹车。在车辆完全停住后,他转头看向鹤丸国永,手掌却贴上了他的脸颊。


“这,这是?”他愕然,竟忘记了躲开。


“一直想试着这么做一次,”他转过头,灯变绿了,“以前你也这样对我做过。”


“我怎么不记得有过……”鹤丸国永嘀咕了一句,在脑海里拼命地回忆。见状,三日月宗近提示道:“去年的海边度假。”


“噢那个啊!那个是——”他拍了一下大腿,“那时候是帮你涂防晒霜啊!我就说,我怎么可能公开摸过你的脸……”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偷偷瞄向三日月宗近,看到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鹤丸国永感到自己的情绪也变得明朗了起来。


 


很快地,他驱车来到老市区,两人停下车后沿着三日月宗近找到的地址七绕八绕,终于在一条小街前停下了。那座房子造型奇特,挂着画着各种看上去十分古怪的图案。三日月宗近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他的口气不容置疑,鹤丸国永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示意他快去快回,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这条小路很幽静,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在三日月宗近推门而入后,他伸了个懒腰,沿着不长的笔直街道来回走动了起来。


夕阳将树木的影子长长地拖到了地上,鹤丸国永走走停停,低头思考起三日月宗近的反常。他连公寓都没收拾就带着他跑了出来,而且这种临时更改决定的作风也不像他。正在琢磨着原因,他看到他出来了,于是精神为之一振。


也许是光线的缘故,他总觉得三日月宗近的脸变得苍白了些,神情里却多了一种难言的坚韧和决心。鹤丸国永笑着迎了上去:“果然很快!”


回答他的是他的沉默一瞥,三日月宗近没有说话,只是朝小街外走去。鹤丸国永跟上了他,一直到车里两人都沉默无言。他决定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努力破冰:“和朋友谈了什么严肃的事,和你的出生与童年相关?”


“鹤丸国永,”他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里说出,三日月宗近没有看他,盯着前方的路面,“我想请几天假进行一段时间的调整,你能陪我一起散心吗?”


“这……”鹤丸国永犹豫了一会儿,心里的天平很快就往“去”倾斜了。这是三日月宗近第一次邀请他共行,是绝对难得的好机会。于是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可是随即鹤丸国永就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一定是碰上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三日月宗近一向对任何难搞的东西或棘手的事情都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这是他和身边人所共知的事实。在猜想着如何帮他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天色渐渐转暗,三日月宗近将车开到市郊,两人在一家连锁旅馆住下了。


前台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鹤丸国永掏出钱包时,被三日月宗近拦住了:“我来付。”


“不AA的话那轮流咯?晚饭我请你。”鹤丸国永想拿证件,三日月宗近抽出一张大面额纸钞递给了他:“去那边的自动贩售机那里买两瓶水,登记我来就行,麻烦你了。”


鹤丸国永耸了耸肩膀,并不打算接过:“我直接去买就好,把钱收起来。”


“我想换点零钱,”他的表情很平静,“住宿酒店我一般刷信用卡攒积分。”


“好吧。”鹤丸国永寻思了一下,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带多少小额零钱出门。等他买完水,三日月宗近已经在大堂中央等着他。他从鹤丸国永的手里拿过了一瓶:“一人一瓶,上去吧。”


“我住哪间?”鹤丸国永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三日月宗近靠在电梯里:“跟我同一间。”


咳嗽的声音爆裂般地迸发,鹤丸国永非常不客气地呛水了。他咳得满脸通红,透过反光看到自己的额头和脸都变成了一片赤色。三日月宗近看了他一眼:“双人间比较划算,并不是同睡一床。”


“你出钱,当然按着你的意思来,我可没什么其他想法。”鹤丸国永分辩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觉得跃跃欲试的心情难以平息。倒不如说,自从答应他陪他散心以来,鹤丸国永一直暗中期待和准备着让二人的旅途中间发生点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要说坦诚相对也算不上,一窍不通又不可能。三日月宗近对他的示好一直抱着非常暧昧的态度,从来不肯给个准信。鹤丸国永用手指在嘴唇上浮着抹了抹,心里暗自认定了这个天赐良机。


 


电梯门很快就开了,三日月宗近刷开了房门,进了洗手间。鹤丸国永坐在床沿上打开电视,在本地晚间新闻上刚响了没几声,三日月宗近就走了出来:“现在几点了?”


“六点十分。”鹤丸国永报出了床头柜的时钟。三日月宗近拿起遥控器随手调了几个频道:“那部剧快开始了。”


“你还追电视剧?”鹤丸国永来了兴趣。三日月宗近按了几下遥控器,却关掉了电视机。他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另一张床上,房间里顿时安静得没了声响。


夜幕已经降临,只有床头灯亮着。在衡量一番后,鹤丸国永也坐到了他的那张床的边上。


“好好的生日宴会,怎么说取消就取消了?”他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三日月宗近平静地答道:“因为我最想招待的人临时有事,不来了。”


鹤丸国永愣了几秒,这答案出来的速度比他预想中要直接得多,他准备了至少三套循序渐进和迂回的路数。“噢”了一声以后,随即他迅速地燃起了好奇心:“那人是谁啊?”


三日月宗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尽管觉得自己这种刨根问底有些出格,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今天下午你见的那个朋友吗?”


见三日月宗近还是不答,鹤丸国永长吁了一口气,佯装吃惊地打趣道:“那难道是有好感的‘那一位’?”


“是的。”见他居然主动承认,得到答案的鹤丸国永不再说话。他尝试着维持笑容,然而却失败了,完全没办法在短时间里掩饰自己的全部沮丧。三日月宗近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言语,他连看都没往鹤丸国永这里看一眼。了解了自己要治的将是意中人因他人而起的情伤,鹤丸国永挠了挠鼻子,叹了一口气。他将三日月宗近的沉默和失落尽收眼底,内心只踌躇了几秒钟,便决定帮他解开这个心结。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待在房间里,鹤丸国永先站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三日月宗近的肩膀,替他打气:“没关系的!也许对方只是一时有什么急事而已,等到不忙的时候你就可以——”


“可以怎样?”三日月宗近生硬地捋开了他的手臂,没有看他。鹤丸国永缩回了手:“——可以约出来?”


瞥到他的脸色后,他立刻改口了,“我开玩笑的,要是你们感情没好到那一步,晚上可以先从电话粥开始煲起,那一会儿我去下面买副耳塞?”


他飞快地说着,脑子里转过了四五个能帮三日月宗近改善心情的方法,然而都谜之提不起介绍的劲。这是他第一次从三日月宗近的口中听到他承认有喜欢的人,不过,那个人不是自己。


鹤丸国永用余光瞄了他两眼,不出意外,他的脸色依旧很差。十分郁闷的心情同时也在他的胸腔里翻滚着,他抱着手臂不做声。在察觉到其实心里怀着的情绪是嫉妒和无可奈何时,鹤丸国永稍稍离他站远了一些。即便是情敌,他也不想靠着臆想去诋毁。


走到三日月宗近身边坐下,鹤丸国永和他保持了一拳距离。他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如果你很在乎这件事,那就请一定告诉对方你非常,非常,非常在意,把心意尽量传达过去。不说的话,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低沉的声音里散发着难得的消沉,那绺垂发挡住了脸颊。


见状鹤丸国永拍了拍手,强迫他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这里:“打起精神来,三日月宗近!你要相信在生日这天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幸运加成的。与其让我看到你这样颓然,不如表现得精神一点,去和那位多交流交流。哪怕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问一句‘你在做什么’,说一句‘今天我过生日,有没有祝福?’也比……在这里独自伤神要强。”


最后关头他把“对着我独自伤神”换掉了,说完以后鹤丸国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强笑着说道:“我去前台问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一些的饭店,毕竟是你的生日晚餐嘛。把握好机会啊,要是我回来以后你和那一位有了其他安排,那自然是最好了。”


鹤丸国永很快地站了起来,走向门边,三日月宗近比他更快。他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鹤丸国永回头看了他一眼。三日月宗近松开了手指,然后说道:“我不想吃晚饭,不用你费心了。”


 


结果是他们一起去了旁边的一家便利店,三日月宗近买了一些便当和饭团,转头看到了在零食区溜达的鹤丸国永。见他在Pocky的区域附近流连忘返,三日月宗近走了过去,正要开口问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只听他问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三日月宗近指了一下原味的巧克力涂层饼干,鹤丸国永“嗯”了一声,拿起了它和一盒芒果味的,再挑了一个小蛋糕,最后走向了结账区。在瞥到三日月宗近手里的钱夹和小票后他明白他已经付过账了,刚想去冷藏区给自己挑一盒便当,就听三日月宗近说道:“我买的数量够我们两个吃。”


看了一下柜台后正在运作的微波炉,鹤丸国永“噢”了一声。三日月宗近却依旧挡开了他,付了零食部分的钱。鹤丸国永刚要开口,转念一想又不再说话。花钱也是消气方式的一种,毕竟人在郁闷的时候总想做些什么。


叮好的团子与便当稍稍有些烫,同饮料一起拎回房间后两人吃起了晚餐。三日月宗近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份,鹤丸国永瞄了他一眼,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他伸手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小蛋糕,双手捧到他眼前:“给你的生日蛋糕。”


三日月宗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顺手接过它放到一旁。鹤丸国永瞧着心情有所好转的他,说道:“晚上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看个电影,或者打场保龄球。你想去卡拉OK的话我也奉陪,只要你不嫌弃我唱得难听。”


“我哪里都不想去。”然而三日月宗近的目光瞬间又暗了一层。鹤丸国永在心里敲了一下自己,补救道:“反正旅馆里也有点播系统,晚上没什么事,就看点喜剧或者故事片吧。”


不容他再次拒绝,鹤丸国永打开电视调到了付费系统。在点选之前他记起了开房间的人是三日月宗近,于是转向了他。


“你看吧。”他稍稍扬起了下巴,于是鹤丸国永点播了一部他觉得还可以的喜剧,说的是一对欢喜冤家如何冰释前嫌,终成眷属。


鹤丸国永对这部的情节烂熟于心,比起看电影,他更在乎三日月宗近。两人坐在三日月宗近的床上,各拿着自己的那盒Pocky。在进入到比较冗长的一段对白时,鹤丸国永将一根芒果味的递到了他嘴边:“玩Pocky Game吗?”


“那是什么?”三日月宗近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了。鹤丸国永递来的高度只要张嘴就能咬到,于是他含住了有芒果涂层的前端。鹤丸国永松开了手,非常快地咬上了Pocky的末端。在三日月宗近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又咬掉了一截,两人的距离又缩短了一段。


背景充斥着男女主角的拌嘴,都在指责对方光想着别人,却不肯承认其实眼前的人才是自己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三日月宗近的眸子里映着靠近着自己的鹤丸国永,在还剩下最后的一段时他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再靠前半点。鹤丸国永用上几分力气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撼动得了他的钳制。在了解到他的意思后鹤丸国永咬断了那根Pocky,离开了他。


“是这样玩的,吃得比较多的那方算赢,”他看向了墙壁,嗓子发干,“是我赢了。”


三日月宗近吐出了那小半根Pocky,它掉到了枕头上,发出了很轻的一声。见状鹤丸国永机械地拿起一根芒果味的放到了嘴里,清甜的味道衬得那一瞬间的失落更为苦涩。三日月宗近没说什么,两人接着看那场电影,直到片尾曲的“End”落幕。


 


看完电影后鹤丸国永冲了把澡,裹着浴袍抱着衣服出来的时候想到了换洗衣物的问题。三日月宗近也没有回家的意思,具体说来,两个人完全空着手就跑出来了,还真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半湿的头发滴着水珠,鹤丸国永将自己的衣服扔到床上:“我说,你也没带换的衣服吧?”


“旅馆提供洗衣服务。”三日月宗近给的答案和他想得差不多,鹤丸国永耸了耸肩。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上去像是三日月宗近在脱衣服。鹤丸国永的身体稍稍僵住了,他提醒自己这没什么,既然三日月宗近不在意的话——


又传来了什么落到床单上的声音,他出于礼貌没有回头,然而脸颊却燃起了高热。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他说道:“麻烦你叫一下干洗服务。”


“噢,好的。”鹤丸国永拼命让自己显得自然地转身,然而眼睛只是盯着地毯。三日月宗近的脚和小腿很快掠过视野,在他走进卫生间时鹤丸国永猛地回头,可算是看到了一点点背影。他忍不住用手撑住一旁的桌子,捏住了自己的喉咙,心几乎要跃出胸腔。


然而在看到床上的线衣长裤甚至内裤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淡定,一个箭步跨上去拿起了床头的电话。以极快的速度叫服务员上门来取后,他搁下听筒,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


绝对不能在他出来后显出心猿意马的样子。鹤丸国永严厉地叮嘱着自己,然而还是在有人敲门之前就将三日月宗近的衣服拿了起来。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布料让他有些想入非非,以至于在把衣物交出去的时候都有些不舍。在三日月宗近洗完出来之前他就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只留着夜灯。三日月宗近穿了另一件浴袍,鹤丸国永瞄了他一眼,飞快而心虚地说了句“晚安”就闭上了眼睛。三日月宗近回了一句“晚安”,然后关上了灯。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如果能趁他睡着的时候……鹤丸国永悄悄从被子里伸出头,看向了三日月宗近那里。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床垫却发出了“吱呀”的一声。


“什么事?”他的提问顿时让他的内心追悔莫及,只想将这该死的床垫送去垃圾焚烧炉或者直接退回原厂。一秒钟内鹤丸国永就编好了答案:“有点渴,喝水。”


等待三日月宗近睡着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回到床上的鹤丸国永装着翻身,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床头柜电子时钟的液晶显示屏。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故技重施,然而还没等脚底碰到地面,就听到三日月宗近说道:“怎么了?”


黑暗里他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坐在床上,半盖着被子。鹤丸国永忍住了内心的咆哮:“水喝多了,去洗手间。”


出来时他气鼓鼓地上了自己的床,背对着他问道:“你不困吗?”


“不困。”他答道。鹤丸国永想了一会儿,也坐起了身:“你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聊天吧。”


“不用了,你快睡吧。”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在黑暗里轻轻敲击着他的心。鹤丸国永躺下了,然而他发现自己也睡不着。想试着找些什么话题,却还是没来由地拐到了那件事上。


“你跟那个人说了吗,”鹤丸国永将被子拉过胸口,“如果还是放不下的话……”


“说了也没用。”三日月宗近看向了拉着窗帘的窗户,他的浴袍半开着。


鹤丸国永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半夜的电子钟,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他望着天花板,吐出了一口气:“虽然没什么用,我还是很想说一句,生日快乐——哈哈哈总之,你想开一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看看我找找平衡,我喜欢的人也从来没回应过我啊。”


三日月宗近那里传来了几声笑,但是因为房间里很黑,而且只有气音,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笑声——因为听上去也很像抽泣。鹤丸国永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点,他不认为三日月宗近会因为这种事而哭。良久,他听到那边平息了下来,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和往常无二:“这是我迄今为止过的最糟糕的一个生日,我宁愿时光倒流,让一切结束在开始以前。”


“你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挫折啊,只是没来而已,居然这么不堪一击?”鹤丸国永单手撑着头,看向了他。见三日月宗近不语,他啧了一声:“我倒也挺想让时间倒退的,唉,手机不知怎么就坏了,还过了保修期。回去后我得赶紧重买一个,不然很耽误事的。”


“放心,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三日月宗近低声说道。


“嗯,谢谢。”鹤丸国永趴到了枕头上,他除了再次感受到三日月宗近的用情之深外并且给自己的心捅了一刀子外,在安慰上也没什么其他进展。尽管知道这时候的表露心迹很不合时宜,他还是说出了口:“不管怎么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一定要快点振作起来……我想这个世界上肯定没人会真心讨厌你,只是没发现你的好而已。多跟你接触的话,就一定会了解你的为人,被你吸引啊和你交往啊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是错过了今年的生日而已,也许明年,后年,再不济大后年,你喜欢的那位就会陪你过的。”


“托你吉言,”三日月宗近说道,他的声音很干涩,“到时候也不用麻烦你像这样来安慰我了。”


鹤丸国永笑出了声,他压住了自己的鼻音:“是啊,你情我愿的二人世界的话还需要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呢,也不怕当电灯泡损人品。再说——”


“——我陪着你过的这个生日依旧是被你认为最糟糕的一个,不如没有我比较好”。鹤丸国永没说出口,打了个呵欠,顺势收住了话题。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各自睡着了。


 


后半夜里鹤丸国永却自动醒了过来,今天的梦很浅,内容虽然记不住却让他直浑身冒冷汗。抬起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他坐起身,看向了隔壁床上已经平躺着睡下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轻轻喊了他一声,鹤丸国永没有听到回答。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动,一边说服自己只是看一看他睡觉时的模样,他一边向他那里凑去。


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站在他床边的鹤丸国永慢慢俯下身子,看清了三日月宗近的脸在黑暗里的轮廓。从额头到颧骨到下颌,他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他的目光汇集到了嘴唇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鹤丸国永用全部的意志力抑制住自己偷亲一下的念头,可是头却慢慢地低了下去。


等一等!内心在这样大叫着,可是身体完全不听指挥。明明知道这样是很卑劣的做法,却没办法让自己放弃这个念头——“一直想试着这么做一次”——三日月宗近那时的笑容和触摸顿时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如果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的话,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此一次——


——“我最想招待的人临时有事,不来了。”


这句话在脑海里翻滚了过去,鹤丸国永停下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就算是再怎样迷恋、表现出更多的好感,在今天都显得如此徒劳。他之所以出来散心,为的只是“那个人”;表露出来的一切沮丧和失意,只不过是因为对方缺席了他的生日宴会。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的许多暗示,三日月宗近每次都是笑眯眯地装傻,到最后基本也都变成鹤丸国永自己出来替自己打圆场的地步。他还想起了很多由自己主动开头的玩笑和逗弄,三日月宗近每次照单全收,可是就是没有明确地回复过。


真要说的话……其实今天就已经给出了拒绝的态度,而自己却还在很努力地安慰和鼓励他,甚至还站在这里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明明迄今为止所表现出的全部失落和痛苦都是为了“那个人”,只是因为对方无法来参加生日宴会就以任性的态度取消了一切,还请了工作假散心,并让一直对他有好感的自己作陪——鹤丸国永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卑微也很可笑。然而当他看向三日月宗近时,这些念头又像散沙一样扑簌簌地落下了。


两人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寸,鹤丸国永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蓦地想起了被他吐掉的那根芒果味Pocky,想吻上去的心再次变得淡泊。贴在三日月宗近耳边的鬓发非常垂顺,他想伸手去摸,理智让他忍住了。鹤丸国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没注意自己及肩的发丝先于自己一步,已经触到了三日月宗近的脸颊。


在痒意里清醒的三日月宗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鹤丸国永惊讶而不知所措的脸。他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用力将他推开了。鹤丸国永脚下没站稳,顺势倒到了自己的床上。床垫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他忍住了腰背迸发的疼痛。只见三日月宗近坐了起来,拧开了床头灯。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淡的斥责意味。


“只是想搞个恶作剧来着,没想到你醒了,”鹤丸国永挤出了笑容,“既然这样,那就晚安咯。”


当他背对着他时,脸上的笑意就全都消散了。三日月宗近的反应让他的心无可救药地冷了下来,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三秒钟后,鹤丸国永听到他开口了:“想偷亲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试。”鹤丸国永转过身瞧了他一眼,三日月宗近没在看他。


“不必了。刚刚那种程度对我而言已经是‘冒犯’级别的行为。希望你能搞清楚这一点,以后不要再做。”他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掌握好开玩笑的火候,”鹤丸国永转了回去,他感到自己的话语变得和他一样平静,“我知道了,不过,保不齐我会梦游。”


三日月宗近盯着他的背影不做声,不一会儿,他听到鹤丸国永那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一夜无话,翌日醒来的时候鹤丸国永发现三日月宗近起得比自己早。天已经大亮,他没叫醒他。前台已经送来了衣服,三日月宗近已经换上了他的那一身。


“不会吧,昨晚你接下来真的都没睡吗?”鹤丸国永看着三日月宗近的黑眼圈,忍住了笑意,“我的意思是——我又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不用这么防范我吧?”


三日月宗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走进了洗手间。听到里面传来了水龙头的声响,鹤丸国永挠了挠头发,心里感叹自己真是撞到了枪口上的同时又觉出了一分失望。


两人洗漱用餐,退房结账。三日月宗近没说他们要去哪儿,鹤丸国永也没有多问。一路上他不忍心拉下一张脸来对着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帮他解闷。三日月宗近虽然以沉默居多,没有回应几句,却也给予了他很细心的关注。在鹤丸国永有些晕车的时候他停靠了下来,让他出去透会儿气;在他说多了的时候也提醒他喝点水。让鹤丸国永感到过意不去的是他全程都包了两个人的食宿,没有让自己花费的意思。


“叫你陪我已经是在打扰你,由我承担费用也是应该的。”对此他的解释是这样的,鹤丸国永也只能“噢”一声。两人在公路服务区的餐厅里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继续上路。


 


三日月宗近没让鹤丸国永碰方向盘,在他俩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黄昏。鹤丸国永和他走近了一片很大的郁金香花田,前来观赏的人不止他们两个,已经稀稀落落地离开了好些。人和人之间都离得很远,鹤丸国永看着两旁一道道的盛开的郁金香,目光却总是被走走停停的三日月宗近吸引。


夕阳映照着这片花海,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花朵形成了流动的色彩,泾渭分明的色块构成了均匀而丰富的画面。鹤丸国永以余光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三日月宗近,手背到了身后,装着不经意地缩短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即将可以伸手去揽住他的腰的时候,三日月宗近朝远离他的地方迈出了一步。


受到拒绝的鹤丸国永并不气馁,厚着脸皮又跨出了一步,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你看那边!”


然而在手指想要搭上去的时候,三日月宗近却转过了身,正面面对着他。他那种穿透力很强的目光让鹤丸国永觉得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被看光了,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非常冷淡:“把手收回去。”


“呃……不多看会儿吗?”鹤丸国永顺势抬起半伸出的手理了下鬓发。他们在这里停留还没超过十分钟,他不去看三日月宗近的脸,尽管他知道他的表情只会让自己难受。


“那就认真地观赏风景,别想些有的没的,希望你能懂得距离、礼貌和教养。”他的声音里无疑也流露出了奚落的意味。鹤丸国永皱起眉头,然而不到两秒钟就松开了。看着他大踏步离开的背影,他没有跟上去。


微风拂过,花朵慢慢在夕阳下摇曳着,翠绿的花茎有节奏地晃着。鹤丸国永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夕照下的花田是如此美丽,却都在他的眼中一点点丧失了生机。他蹲了下去,用指尖点了点其中一枝深蓝色郁金香半合的花瓣,那触感柔软舒服。


“三日月宗近,你不过是仗着我——”将“喜欢你”咽了下去,鹤丸国永转过脸,又像是自嘲又像是叹息。余光瞥到了三日月宗近,他忍不住又远远地看向了他,正好看到他举着手机在给花田拍照。鹤丸国永遥遥地看了一会儿,低下了头。一瞬间他握紧了手里的花茎,然而理智却没让他折断它。松开手后他又摸了摸那株郁金香,对着它苦涩地笑了一下。


 


回到车里后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夜幕降临。三日月宗近打开了车灯,从后座上够到一块面包,鹤丸国永揉捏着它,先叹了口气:“对不起。”


“没关系。”三日月宗近答得很快。离最近的服务区还有一段距离,鹤丸国永撕开了面包的包装,问了一句:“你饿吗?”


“不饿。”三日月宗近刚答完,他的肚子却适时地叫了一声。鹤丸国永没忍住笑声,用咳嗽遮掩了过去。他刚想将面包递过去,就听他说道:“反正半小时内就能到服务区,忍一会儿就好。”


“我举着面包给你吃也行的——”鹤丸国永刚想说下去,三日月宗近就改变了主意。


他将车停到路边的紧急停车带,转身到后座拿了一块面包,分几口咬了下去。鹤丸国永目不转睛看着他,他转头瞥向了他:“怎么?”


“没事,只是觉得我刚才的建议有点多余。”他笑了笑,垂下眼睛,咬了一口。三日月宗近没说话,他们心里彼此清楚得很。


“我刚才并不是想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只是为了方便而已,”鹤丸国永鼓足了勇气,“在花田那里也不过是想开个玩笑,拿你手机来张自拍应该会很不错。”


“那样做不会增加我对你的好感,”他一针见血,“只会徒增厌恶。”


这样直白的话语让他的心跳空了一拍,鹤丸国永咀嚼着面包,却尝不出味道。然而声带还是在自动运作,他木然地答道:“嗯,我知道了。”


非常锋利的刀子在剁着他的血脉,他只听见自己在问道:“你打算请几天的假,接下来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三日月宗近说道。他看向了后视镜里的自己的脸,那双眼睛里空荡荡的,看不出什么:“你会继续陪我吗?”


“会的,我会的,”鹤丸国永说道,“答应了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做到最后。”


“就算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


“没错,没关系的。再说这又难不倒我。总有一天我会成功将喜欢的人追到手,”鹤丸国永将包装袋揉作一团,笑着转向了三日月宗近,“我希望你也成为一个乐观的人,而不是独自咀嚼难受的心情,在夜里自怨自艾。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我都想替你和那位直接沟通一下。因为我懂,单相思这种事情是很难受的。有的时候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让对方产生感觉,但是,你不一样,因为你还没有说出口。”


三日月宗近望着那双金色眸子里映出的自己,鹤丸国永转过头,伸了个懒腰,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侧脸:“你喜欢我吗,三日月宗近,我只是忽然有感而发。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是心动过或者真正有好感的,真是抱歉,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也是冒犯的话——”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他打断了他。鹤丸国永缓缓放下了手,三日月宗近发动了车子。再重新驶上道路之前,明朗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起,并不是故意说这种令人尴尬的话,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没吓到你吧?”


 


 


小屋里烟雾缭绕,笑面青江捋过自己的头发,手里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看来还是没有平息。”


“那可就有些棘手了,”闭着眼睛的数珠丸恒次稍稍侧过头,“需要我们亲自去一趟。”


他咳嗽了一声,站起来时带起了垂到毯子上的头发。一刻钟后笑面青江带上了门,阳光明亮,他戴上了驾驶用的墨镜。


 


 


当三日月宗近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的鹤丸国永。他怔怔地看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黑暗,太阳还没有出来。听到床响了一声,他回过头:“你醒了?”


“你没睡?”连续几天的驾驶让三日月宗近感到有些疲劳,但他还是坐了起来。


“睡不着,”鹤丸国永笑了笑,“又做了噩梦。”


三日月宗近没出声,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梦见我回到了你生日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特别乱。然后又想起来了你的话,什么时光倒流啊,改变啊——杂糅在一起——我就醒了,醒来就忘光了。”


“听上去是很混乱。”他说道。


“是啊,真是一个很可怕的梦。”鹤丸国永的晚饭吃得很少,他没什么胃口。他们去了烤肉店,店里的接待将他们安排到了两人座的面对面情侣间,被三日月宗近特意要求调换到了吧台座,由服务员将烤好的肉片一一送了上来。


手肘的碰触和传递调料时指尖的相错依旧还是会让心狂跳,目光的接触还是会让脑子空白。只不过,在最开始的悸动过后都会多一丝伤感和空虚。黑色的睡袍系得很松,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鹤丸国永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默地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湖泊。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转头看向三日月宗近的床。他背对着自己,看样子已经睡着了。鹤丸国永笑了笑,伸出手臂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拥抱,紧得几乎让自己无法呼吸。金色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一如既往的乐观且积极的光芒,经过他时,他轻声说道:“晚安,做个好梦。”


 


 


这是一个旅游人气很旺的小镇,山道的景色和山顶俯瞰的风景都很美。上下山的石阶修得很不规整,也算是特色之一。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稀稀拉拉的游客不剩几个,夕阳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拖得很长。


“可算来了。”笑面青江用树掩盖着自己的身体,耐心地等待着他们靠近。通过占卜提前测算出了行踪,此时只是在等最合适的时机,站在他旁边的数珠丸恒次点了点头。


“真漂亮。”鹤丸国永赞叹着夕阳金色的余晖。三日月宗近没说什么,只是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在假装看风景的时候用余光瞄着他的侧脸。山脚下的绿树和安逸整洁的小镇房屋交错着点缀彼此,山里盖了间神社。鹤丸国永绕了一圈,读了一遍告示:“这个神社在告求姻缘的方面好像很灵验啊!”


三日月宗近什么都没说,鹤丸国永看了他一眼,朝鸟居走去。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他喊住了:“你去哪儿?”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咯,买个保佑感情顺利的御守。”他笑着说道。


“你买了也不会有用的。”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很平静。鹤丸国永愣了一下,然后捋过发丝,掸了掸肩膀:“不是给我自己的,我买来以后送给你。”


“不是自己求到的御守不可能有用,我用不着那种东西,”三日月宗近盯着他的双眼,“我永远都用不着它的,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微风拂过,鹤丸国永沉默地转过身,走回到山顶的平台上。时间不急不慢地流逝着,周围的人渐渐离开。他盯着落日下沉的西方,总觉得眼睛被刺得快要流出眼泪。很快山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在准备离去时,数珠丸恒次走了出来,他堵在了石阶的通道之前。


三日月宗近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他,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鹤丸国永的手。鹤丸国永惊讶地看了看做出这种举动的三日月宗近,又看了看面前的陌生男子。数珠丸恒次依旧闭着眼睛,却准确地面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拍了拍手,鹤丸国永只觉得头脑“嗡”的一片空白,身体顿时软了下去。在倒地以前,三日月宗近抱住了他:“喂!”


然而笑面青江却忽然出现,推开了鹤丸国永,并反剪住三日月宗近的双臂。数珠丸恒次捋开袖子,抽出一串佛珠,抖了一下。当鹤丸国永的意识恢复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这个陌生人的面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也完全没有恐惧的感觉,只觉得心里一片澄澈。


“你是谁?”他不假思索地问道。站在光辉里的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呢?”


“我是——”在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忽然产生了一丝犹豫,鹤丸国永觉得这种感觉相当奇怪,他克服了,“——鹤丸国永。”


“快回来!”三日月宗近挣脱了笑面青江,断然喝道。


鹤丸国永看着和自己相距不过一米的数珠丸恒次,他顿了顿,微微低下了头:“难道你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吗?”


 


耳朵里仿佛有狂风在呼啸,鹤丸国永张开了嘴,很快又合上了。他的声音却沿着耳朵钻进了脑子里,一下下地敲击着每一处神经末梢:“阻止你升天成佛的,恰恰是那一缕爱欲的执着和不甘。只要你完成了心愿,就可以解脱苦海。”


“什么……”鹤丸国永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他怔怔地看着他,夕阳金色的光芒笼罩了他们和这世界。山风吹过,数珠丸的长发缓缓飘动。这时三日月宗近赶到了他们身边,他拉住了鹤丸国永,将他拽到了怀里。


“你刚刚说,谁死了?”鹤丸国永抬起手,用力握紧,然后慢慢松开。他的身体完好,指节分明,凸起的指骨和皮肉与往常别无二样。他抬头看向离自己那样近的三日月宗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好不容易能说出话时,鹤丸国永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叫他的名字,想辩解自己还活着,想驳斥这荒唐的一切,出口时却又只剩下了无力的低语:“不是这样……”


而三日月宗近的举动却表明了确实如此,他怀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愤怒表情在向数珠丸恒次喊叫着。鹤丸国永忽然发现自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浑浑噩噩的躯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点。这时,他却听到了数珠丸恒次的声音。


“你留恋着人世间,”平淡的嗓音在叙述时不带一点感情,“他留恋着你。”


“不!不是!别听他的!”三日月宗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以极为罕见的激烈姿态在否定着这一切。鹤丸国永瞧着他脖子上泛起的青筋和数珠丸恒次脸上的淡然,忽然间只觉得身心俱疲。


“如果我早就死了,”他小声地自言自语,落日的色彩浸染了他,“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我又是为什么而不甘心呢……因为我……”


因为……他看向三日月宗近,目光再度与他对上了。他的眸子里喊着焦急、愤怒、惶惑和恳求——在那一瞬间,鹤丸国永想起了许多事情,纷杂的画面和声音搅得眼前一片混乱,几乎要让他眼前发黑,胸口烦闷。然而三日月宗近下一秒钟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看着鹤丸国永的脸庞,摇晃着他,让他涣散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鹤丸国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腕间握出了红痕,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三日月宗近看着金色眸子里映着的自己,鹤丸国永半张着嘴。他想起他失意时迅速蔫下去然后又振奋起来的模样,兴致勃勃地说着这没关系,难不倒他,总有一天会成功将喜欢的人追到手。三日月宗近感到自己从手指到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数珠丸恒次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对你所做的一切行为我没有任何好感。”


这句话仿佛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而是从别的什么人的嗓子里偷来的一样。他看着眼前的鹤丸国永,金色将他银白的头发染得闪闪发亮。


在生日那天他不是第一个得到噩耗的人,在得知事故的地点和起因后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紧接着那场精心准备的宴会就被取消了,他通知了每一个受邀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家里的摆设连同装饰都变得凌乱不堪,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红木沙发上,呼吸的气流在搭在口鼻处的掌间流连。


“迄今为止,我都没有为你心动过哪怕一分一秒。”


打开门的时候三日月宗近没看猫眼,也没看来访系统的显示屏。正打算告诉对方已经不想举办什么生日宴会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绝对不可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脸:干净,精神,活力满满,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被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他抓住鹤丸国永时用上了最大的力气,舌头舔过了因不安而变得干燥的嘴唇,然而随即被摔烂的蛋糕和碎裂的手机就提醒了他眼前的真实和假象。


“你的那些示好还远远不够。”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听到这对名声很大的通灵师和除魔师搭档,笑面青江那天不在。坐在华丽的手工地毯上的数珠丸恒次听到他的来意后中止了冥想,微微颔首:“满足感,如果让徘徊在世间的灵魂得到满足,他就会离开人世,解脱成佛。”


听完后,三日月宗近透过屋里盘旋的烟雾和窗户看了一眼在小路上无聊地徘徊着的鹤丸国永,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还留在世间的缘由。当明白失去只是一念之间,他就决定绝对不能让他体会到被自己爱着的回应,这注定了是一场对双方而言都很艰难的战斗。


“肯定也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的缘故。”


他的惊讶,他的喜悦,他的忧伤快乐激动沮丧失落欣喜全都非常深刻地烙印在记忆里的每一处,包括独自偷偷发牢骚时的嘀咕,起劲地埋怨着自己是如何不近人情和不解风情。三日月宗近看着面前的灵魂,触碰时会有实感和温暖,言语和性格更是和生前毫无两样。尽管知道这一切终将逝去,他依旧忍不住将他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并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鹤丸国永静静地看着三日月宗近,他的喉结在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堵住了胸膛似的,他什么话都无法回应。明明对方说出口的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和打击,相握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里十指相扣,甚至连指甲都掐进了手背。他们都不愿意放开彼此,那些锋利的语句在划过耳边时轻飘飘的,竟是如此地不真实。


“你还是快点放弃吧。”


他说出这句话时薄薄的嘴唇在翕动着,如此恶劣的话语听上去远胜于最完美的情话。眼前的人在竭尽所能地用尖锐的语言将自己推离和拉近他的身边,然而这样的姿态却又是那样地绝望与深情。迅速地想通了让自己离开世间的条件所代表的含义,鹤丸国永的眼前模糊了。某种温热的、难以描述的东西自胸腔里渐渐散开,在意识到眼泪划过眼睑之时,他的手指摸到了自己上扬的唇角。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鹤丸国永看着仿佛要虚脱一般的三日月宗近,那双眼睛里的新月黯淡无光。他先松开了手,鹤丸国永却没有放开他。数珠丸恒次没有打扰他们,他静静地伫立在一边,手里捻着佛珠,嘴唇无声地开合。


明明依旧握着三日月宗近的手,鹤丸国永却感到自己置身于另一个视域,夕阳的光芒逐渐淡去了。满怀期待的三日月宗近坐在差不多完成布置的客厅里翻看着手机短讯,在收到一条信息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站在玄关的鹤丸国永凝视着三日月宗近,手机霎时间被他扔了出去,滑到了他的脚边。他看着三日月宗近粗暴地扯下了挂好的彩带,抬手将桌上的鲜花连同花瓶和其他装饰物一并扫到了地上。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起伏和颤抖的后背。


精美的桌布被拖到了地上,吸收了漫过实木地板的水。纸屑飞舞,花瓣四散,一切都静默无声。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刷过了鹤丸国永认识的人们对自己的的哀悼,过了一会儿它自动进入了屏保模式,于是他看到了自己。那是很久以前在户外聚会里偷偷用三日月宗近的手机拍下的一张V字手势自拍,他记得那时自己将它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三日月宗近发现后只是一笑了之,当着鹤丸国永的面换回了原来的图片,此后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鹤丸国永看看自己的那张照片,又看看面前的三日月宗近,动了动嘴唇。


三日月宗近在发泄完后慢慢走到他身边,捡起了手机,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鹤丸国永看到他坐回到了沙发上,对着那张照片怔怔地出神。每次快要黑屏的时候,他会触摸一下照片上的他的脸庞,不让它消失。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蓦然响起了门铃声。鹤丸国永转身朝门的方向看去,他知道站在门外的是谁。


然而就在三日月宗近起身准备去开门的瞬间,他却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路口。周围的行人们三三两两地停住了,哭喊声和尖叫声传了过来。路面上的血迹像蛇一样在蔓延,鹤丸国永听到了周围的人在纷纷议论,谈论那个青年是如何因为保护旁边一起过马路的小孩而卷入了这场车祸,怒斥肇事司机又是怎样在大白天里酒驾和闯红灯,感叹着生命的脆弱与易逝。他看到了侧翻在马路边上滚到一边的极为眼熟的蛋糕盒,保温的冰袋上沾着灰尘。朝人群中心走了两步之后,他看到了地上那只苍白的手和露出的小半截袖口。


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看着粘着血丝的银白色头发,周围的人群渐渐失去了颜色。接着他看到了自己和三日月宗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审视着他们的这几天。那些冷漠的应对,生硬的回拒,统统就像流水一般地自眼前滑过;同时他也看到了三日月宗近在自己睡去后悄悄在脸颊上落下的亲吻,他在郁金香花田里偷偷拍下了带有自己的照片,看到了他在月光下凝视着自己的专注和在手腕内侧掐出的深紫色的痕迹……然而还没等他一一确认,数珠丸恒次便停止了拨动珠串,于是一切景象都消失了。


 


鹤丸国永的意识回到了当下,所有的事情都完整地连在了一起,使他极快地明白了他的牵挂正是眼前的这个人,三日月宗近一直以来的种种举动——包括刚才和现在——仅仅是为了换得自己多停留在他身边一刻。他咬住了嘴唇内侧,泪水很慢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又重复了一遍。泪滴滑进了嘴里,他尝到了眼泪的咸涩。用不着三日月宗近回答,鹤丸国永觉得此刻的内心无比激荡:来不及诉说自己明白了他之前的心意和付出,也来不及给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以祝福和祈愿,更来不及哪怕仅仅是想象一番曾经以为会有的、遥远而美好的未来。


他垂下了眼睛,自己的周身开始散发出些微的光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有些无奈和感慨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笑了出来。即便他不回答,他要的答案已经呈现在了那里。心意已经确实地得到了回应,一切将在这里终结。


就在此时,他看到他凑近了自己,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住了。三日月宗近的双臂环绕着他的腰,鹤丸国永感到自己的嘴唇第一次落上属于他的湿润和柔软,甜蜜的亲吻瞬时将身心淹没。在稍稍分开时,他的脸上传来了非常温柔的触感,三日月宗近吻去了他的眼泪。紧接着,耳中传来了他的答复,轻得几乎只剩下了气音:“假的。”


 


额头与额头轻轻相触,最后一缕阳光敛去了,墨蓝色的夜空笼罩了大地。三日月宗近放下了手臂,抬头望向头顶那颗最为璀璨的星星。


 


 


 


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映出了天而降的簌簌雪花。这个时间点超市里的人不多,已经过了采购晚餐食材的高峰期。在零食的货架边,一个银色头发的小孩子正鼓着脸颊看着货架高层的饼干。他还太小了,够不到那么高。


“需要帮忙吗?”身后传来了非常亲切温柔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眼巴巴地指着最上面的那些涂层饼干:“谢谢你,我想要那个——”


他的手伸向了摆在最上面的Pocky,然后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声音:“我想要那个黄色的,芒果味的,谢谢!”


那个孩子转过了身,金色的眼睛里透着满心的喜悦。他的手稍微僵了一下,然而还是将他想要的口味递到了他的手里。小孩子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就跑掉了。见他在视野里消失,他移开了目光,将两盒芒果味的Pocky放进了自己的购物篮。


 


 


 


《最佳攻略》完


 


 




谢谢切切,如果不是她,这篇文只会以大纲的形式呈现出来。像我这样懒惰的人,只有这样有力的鞭笞,才会化摸鱼为动力,32小时里从千字大纲到写完了全文。请不要向我的女神寄刀片啊啊啊,要寄就请寄给我吧!不过认真地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三日鹤的BE呢……(闭眼)


前排出售纸巾,AED,速效救心丸……我已经脑好了这篇的番外的大纲,等我写完4000fo点文再摸。在此之前不摸鱼了,保证不摸了,绝对不摸了,嗯。


 


感谢您阅读至此。


 


 


 


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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